申荷永
词语联想(Word Association)看起来是十分简明的方法,几乎不包含任何神秘或深奥的色彩。让被试按照一种简单的规则,对一些特定的刺激性词语做出自己的联想与反应。在荣格之前,高尔顿和冯特等人,在其心理学的研究中都曾使用了形式极为类似的词语联想法于。
尽管荣格并非第一个使用这种词语联想技术的人,但是,他却是第一个利用词语联想的技术来研究反应障碍的心理学家。在种种反应差异的背后,尤其是被试反应障碍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因素在起着作用。因而,觉察到这样的问题,以及努力去寻求问题的答案,使得荣格有机会把词语联想方法作为一种研究心理疾病根源或病源的临床技术。
通过词语联想技术及其临床应用,荣格发现了情结的存在及其作用,尤其是与情结有关的无意识事实。芭芭拉·汉娜在其《荣格的生活与工作》中评论说:“(词语联想法的使用)致使荣格认识到了情结的存在,并且在没有弗洛伊德影响的条件下,独立地发现了无意识的存在。”[2] 这当然是富有感情色彩的称赞。但是,1909年荣格被邀请去美国参加克拉克大学的校庆,则正是由于他对于词语联想研究与应用所做出的贡献。人们多以为荣格那次去美国是由于弗洛伊德的缘故。实际上荣格是独立被邀请的,被邀请的理由主要就是他的词语联想研究。
荣格自己曾在塔维斯托克诊所介绍其心理分析方法的时候,重点阐述其词语联想的技术及应用。根据他当时讲演的内容,我们整理出以下对其词语联想法的介绍:
词语联想的工具,是一份写有100个词的一张纸。测试的指导语,只是让被试听到刺激词之后,尽可能快地做出由此刺激词所联想到的反应,也即一个或几个联想反应词。当确信被试懂得这词语联想的意思之后,就可以开始正式的测验。用一只秒表就可以记录下被试对每一个刺激词反应所需要的时间。
这确实是十分简明的测验方法。尽管进一步的分析需要依据更多的反应指标。在被试的反应时之外,被试反应回答词的词义及其联想、反应回答的错误或口误以及被试对刺激词反应时的面部表情及有关的非言语线索等,都可以作为深入分析的情结指标。
荣格自己曾这样来阐述其词语联想技术的使用。荣格说,这个实验最初并未考虑到它目前的运用,而是专门用来研究心理联想的……但是,当专门用来研究心理联想的实验失败的时候,当被试回答出错的时候,你却能学到别的东西。你问一个连孩子都能回答的普通单词,而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却不能回答。这是为什么呢?荣格说:“因为那个单词击中了我称之为情结的东西,这情结是一种经常隐匿的,以特定的情调或痛苦的情调为特征的心理内容的集合物。这个单词有如一枚炮弹,能够穿透厚厚的人格伪装层而打进暗层之中。例如,当你说‘购买’、‘钱’这类单词的时候,那些具有金钱情结(money complex)的人就会被击中。” [1]
荣格在其塔维斯托克诊所的讲演中,介绍了自己使用词语联想测验的几个临床个案。其中有一个是这样的。
如下图所示,荣格所介绍的病人对词语联想测验的反应记录。
在这个词语联想测验的图标中,柱子的高度表示被试的实际反应时间。竖柱中的50 为平均反应时间。50以下的深色柱表示没有干扰迹象的反应。而高出“平均反应时间”的浅色柱则表示有干扰以及干扰的强度。在对刺激词7、8、9、10的反应中,是连续的一串干扰,而对于刺激词7(刀)的反应则更为关键。对于刺激词13(矛)的反应是一个孤立的干扰。但接着在对刺激词16—20的反应中,又出现了一串连续的干扰,其中反应最为强烈的是对刺激词18(尖)和19(瓶子)。
荣格说这个被试是一位大约35岁左右的男子,是一位正常被试而不是病人。荣格在其讲演中,具体地描述了他对于该被试词语联想结果的分析:
开始的单词是“刀”,它引起4个干扰反应。接下来的干扰是“矛”(或枪),其后是“打”,再后是“尖锐的”,最后是“瓶子”。这只是连续50个刺激词中的少许几个,但足够我用来对被试把事情和盘托出。我说:“我不知道你曾有过如此不愉快的经历。”他盯着我说:“我不懂你在谈些什么。”我说:“你明白。你曾因为喝醉酒,有过一桩用刀伤人的不愉快纠葛。”他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随后便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他出身于受人尊敬的单纯而正派的家庭,有一次因为喝醉酒与人发生争执,用刀刺伤了对方,结果被判刑一年。这是一件他不想提起的重大秘密,因为这会给他的生活罩上阴影。但是,这情结就在其词语联想的测验中表现了出来。[1]
尽管现在很多人都认为词语联想只是荣格早期从事心理分析的方法,认为它过于简单,甚至已经过时。但是,在词语联想形式下所包含的方法论的意义,却仍然像弗洛伊德的自由联想那样,具有潜在的深意和价值。荣格在为其苏黎世荣格研究院制定训练章程的时候,将词语联想作为重点课程以及必考的科目自有他的道理。一旦你理解了那简单形式背后的意义,那么也就能够继续发挥它有效的作用。
(摘自《心理分析:理解与体验》,申荷永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年第一版。转载请注明出处。)